毀滅之前

我愛的人不必愛我。

工作的時候，腦海一直浮出這句話。沒聽過完整的音樂，其實連主唱是誰也不曉得。只是對歌名的印象一直存在。很突然的，在今天盤旋在思緒之間，久未散去。

面著單據，左手翻閱右手敲打計算機，還得握住鉛筆隨時註記金額。身體是缺氧的仙人掌，枯化在螢幕前。需要陽光需要雨水需要綠洲，但是我什麼都沒有。於是奮力從公司中學校中匱乏中撐出一點點稀薄的藍天，行光合作用。或是，讓自己多點懸念。

新工作一個月了。

一張光潔的辦公桌、大約24"大小的液晶螢幕、左鍵顏色已經讓指紋磨去的滑鼠、鍵盤上的漆字掉落好幾顆、一支分機電話、紅藍印泥與成群被黑色外衣包裹的印章、桌子左下方放著嶄新的三層置物櫃。無隔板，一覽無遺各自的光景。第一眼見到我的座位，是這個模樣。

上高級會計學時，雖然教授長得就是果醬爺爺很可愛而且和藹。但依然認為401表相當不討喜，稅金看起來很沉澱。而現在的工作卻每天都要接觸至少一張的401表，學習每一欄位的意義與計算。
說來還是有些恍然，一個月前帶著甚麼都不會的勇氣去面試（測驗還寫錯答案），老闆則帶著不知哪來的勇敢大膽地錄用我。
誤打誤撞，甚至有些詭異的，進入了事務所。與我原先理想，背道而馳的，會計事務所。

生活硬生生地切成兩塊，工作同課業同家庭佔據八十，自我是二十。逐漸成為沒有情緒的人、沒有色彩的太陽。開始懂得上班的訣竅是全然地放空，習慣用果汁軟糖般的聲音接起電話、自然切換國台語頻道。知道自己的稱謂在客戶之前是許小姐，不再是同學。

改變好快，不過一個月，卻扎根了。好不習慣，從花成為仙人掌的漫綠與荒蕪。眸光中轉出的輕盈悠閒彷彿是忘記晾乾的夏天，朝溼地掛在樹上，無法收藏。不知不覺地秋天綻成晨市中一束束隨意紮起白靄的野薑花，香氣流在恆冬的床。

開始覺得自己慢慢變得很少很少很少，少到快要成為塵埃融在大氣之中成為浮游的時候，便會懷念雨季。

好久，沒下雨了。